|
小时候住在弄堂，总是有人家设席待客：今日这家在路旁撑起十来张大圆桌，明日那家又在路旁摆起了几十个大方桌，弄堂里像是有庆不完的喜事。 我是喜欢热闹的。每每听到楼下一片鼎沸时我就会找到妈妈，问:“妈妈，今天这又是谁家呀？”妈妈像是这里的百事通，什么事情她都能道出个因果来。从妈妈那里得知是何许人家之后，我就会兴冲冲地跑去设席人的家里，用甜甜的小嘴儿给主人家道个恭喜就可以换来甜甜的糖果。兜里的糖果吃完了，我就去楼下看看客到齐了没，急切的模样像是我家待客一般。 映眼的是铺天盖地的红：每张圆桌都穿了火红的衣裳，放过鞭炮后的巷子铺上了红毯，气派点的人家还会专门租来红木椅子增添喜气。本就窄小的弄堂在摆满宴席之后，堵得水泄不通，连一辆摩托车都骑不过。但驾车的人却一点也不恼，反倒觉得穿红而过是再吉利不过的事了。而热情周到的主人家也会觉得挡了别人的路心里过意不去，硬要骑车的人留下来吃席。盛情难却，几番挽留之后终于还是留下了。即便凑了一桌子面生的人，也会有聊不完的家常，说不完的故事，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在一起叙旧。说到尽兴之时，个个斟了满酒，一时间觥筹交错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肆意的笑，推杯换盏好不痛快。酒阑人散，竟还会有些不舍。 隔天过后，便是一点昨日的痕迹也没有了。老人们搬来小板凳，坐在午后的阳光里泡上一碗自家的浓茶，偶尔还会谈起昨日那场盛宴，然后又盼着下一场。每当这时，我也会搬来板凳坐在奶奶身旁，听着她们唠嗑，看着狗儿可口地品尝着昨日叼来的骨头，想着昨天吃到的糖醋小排，不自觉又馋起来了。 ………… 我便是在这样子的蹭吃蹭喝中长大的。后来搬离了弄堂，便再也没有这样纯粹的时光了。那些故人也和我们一样离开了，却又不知去了哪里。弄堂里人声鼎沸的生活就这样随着我的童年一起逃走了。后来，我们家也不经常来客人了，我问妈妈:“妈妈，家里什么时候来客人呀？”她一面摘着菜，一面与我说:“傻孩子，家里又没什么事，待什么客呀？”是啊，没什么事待什么客呢？可为什么，弄堂里会有庆不完的喜事呢？ 在往后，岁月日渐清冷，清冷得让你能够听见时光从耳边溜走的声音。日子越过越平淡了，如一潭无鱼之水，波澜不惊。再往后，即便连我也不爱凑热闹了。在很多场合，我已经习惯了做一个路人，一个看客。可在麻木的间隙里，有时我还会忆起糖果在兜里留下的残香、弄堂圆桌华美的衣裳和那一张张质朴无奇却又惊艳的笑颜。 也许，在某个时候，我还会回到弄堂里，和那些个故人迎着晚风叙旧，感受来自心里的阵阵涟漪……
本文发表于《华西都市报》（2016年10月8日）
(作者:田沙 发布:高中团委学生会 修改:高中团委学生会)
 |
